今年早些时候，美国总统唐纳德·特朗普称台积电为“世界上最重要的企业之一”。尽管其表述不够准确——台积电实为全球最重要的企业——但其政府与其他国家确实意识到了将台积电引入本国的重要性。
2025年3月，台积电首席执行官魏哲家于白宫，彼时特朗普总统称其为“现场最重要的人”。图片来源：法新社
这股将先进半导体制造“回岸”本土的驱动力，已催生了台积电的三家海外合资企业：分别位于美国、日本和德国。
五年过去，这些项目均已开始产出晶圆。但代价几何？台积电（以及延伸意义上的台湾地区）与这些外国是否都实现了其目标？海外晶圆厂具备经济竞争力吗？公司传奇创始人张忠谋博士对美国工厂一直持悲观态度：
“……我们认为美国近期增加本土半导体制造的努力，目前你们谈论的只是提供数百亿美元的补贴。这远远不够。我认为这将是一次代价高昂的徒劳之举。”
随着这些晶圆厂进入大规模运营阶段，我们终于可以在这份报告中回答上述问题及更多疑问。首先，解析台积电成功的关键要素，包括其历史、文化和架构。接着，探讨使新竹科学园区成为世界半导体中心的“集群”效应，以及亚利桑那州在复制该模式上的进展，包括对两地供应链的详细审视。最后，我们将详细分析台积电亚利桑那晶圆厂的经济性——在美国制造晶圆是否真的成本更高？
台积电作为半导体制造的全球领导者，与数百家国际客户合作。然而，与许多跨国公司不同，其核心仍深植于台湾地区，运营与人才高度集中于该岛。
在台积电全球八万三千多名员工中，近90%为台湾籍，包括88%的管理层人员。按工作地点划分，87%的员工在台湾工作。其余主要员工群体分布在中国大陆、美国和日本。
在制造产能方面，台积电超过90%的总产能位于台湾——意味着这个岛屿支撑着全球超过60%的半导体产出以及超过90%的全球先进制程产能。
即使在全球扩张之际，台湾仍是其最大的人才基地。这不仅是其运营基地，公司的人才输送管道也根植于台湾。在政府的强力支持下，台积电在本地17所大学开设了57个半导体相关项目，涵盖从基础科学到先进封装的各个领域。公司还提供用于教学目的的工艺设计套件，确保持续为未来输送熟练的年轻工程师。
台积电与大学在研究和人才输送方面有广泛合作。来源：台积电，SemiAnalysis
在其38年的历史中，台积电也展现了世界级的公司治理水平。这一点从公司创立之初的愿景便清晰可见：
“当我创立一家半导体公司时，只有一条路可走：就是让它成为世界级的公司。”——台积电创始人张忠谋博士
与多数台湾企业（董事会常由大股东主导）不同，张忠谋从一开始就强调专业治理和独立性。在创立台积电时，他设计的董事会架构基于两大关键原则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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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事应具备半导体行业专业知识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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独立董事必须既不受管理层影响，也独立于主要股东。
如今，台积电的10人董事会体现了这一理念：其中7名为独立董事。全体董事中，4名为台湾籍——包括董事长魏哲家、前首席执行官曾繁城及一名台湾政府代表。其余成员包括5名美国籍和1名英国籍。
与此形成对比的是，主导英特尔过去十余年一系列灾难性决策的董事会：7名成员中，超过半数（包括董事长）毫无半导体行业经验。
在运营层面，台积电30名核心高管中有26名为台湾籍，但其中多数持有美国顶尖大学的理工科高级学位。这种本土领导力与全球教育背景的结合，强化了台积电作为一家国际化公司及台湾成功典范的双重声誉。
台积电的亚利桑那晶圆厂并非其在美国的第一个生产基地。1996年，台积电创始人张忠谋博士决定与三家客户——阿尔特拉、亚德诺半导体和ISSI——在华盛顿州卡玛斯合资建立晶圆厂WaferTech。这些客户曾敦促台积电主动扩张产能。
1990年至1999年间，台积电实现了近45%的年复合增长率，1995年营收达11亿美元，净利润5亿美元。这些成绩给了公司领导层投资美国晶圆厂的信心。根据张忠谋博士2024年的传记所述，他们明知成本将高于台湾，但出于某些不明原因，当时假设利润率仍可接受。
现实很快给出了不同的答案：“最初是一团混乱，简直就是一连串难堪的意外，因为当我们最初进入时，我们真的预期成本与台湾相当。那是极其天真的想法。”——张忠谋谈WaferTech合资项目。
早期破土动工后，几乎每项成本都超出预估，WaferTech管理团队与台湾台积电总部之间的协调也变得紧张。台积电运营资深副总经理左大川被委以稳定项目的重任。项目耗时四年才使运营步入正轨，且相同产品的利润率始终比台积电台湾工厂低20%至25%。
在2022年12月台积电亚利桑那厂的设备进场仪式上，张忠谋“追忆”了WaferTech项目：“WaferTech曾是我认为已实现的梦想。然而，我们遇到了成本问题，遇到了人才问题，遇到了文化问题。不久之后，已实现的梦想变成了已实现的噩梦。”
在其演讲的完整非官方转录中，他还称全球化与自由贸易“几乎死亡”，并透露即使在台积电创立之初，他也梦想过在美国建厂。但他也表示，公司此次的准备要充分得多。尽管如此，WaferTech的先例导致内外界对20年后的亚利桑那项目心存疑虑。
尽管张忠谋博士已于2018年正式从台积电退休，他仍对公司重大决策保有影响力。凭借无与伦比的经验，他当之无愧是业界的传奇人物。
建设亚利桑那晶圆厂的决定是在2020年由其继任者刘德音做出，后者于2024年退休。张忠谋博士很可能批准了，或至少未明确反对该项目，但在项目初期曾公开表示怀疑。
在同一个将美国晶圆厂称为“徒劳之举”的播客节目中，张忠谋进一步详述了为何建厂及其对经济性的看法：“我们建造亚利桑那厂是应美国政府敦促，并且我们认为应该这么做。”
“美国的本土半导体制造将有所增加。但所有这些都将伴随着非常高的成本增长，高昂的单位成本。在与台积电这类工厂竞争的世界市场上，它将不具备竞争力。”
我们将此声明视为张忠谋博士一贯信念的坦诚表达，即台积电的成功依赖于其在台湾的集群效率。这难以在海外复制。关于集群的更多讨论将在后续章节展开……
原文媒体：SemiAnalysis
原文作者：Dylan Patel; Steven Lee; Jeff Koch
原文链接：
https://newsletter.semianalysis.com/p/tsmc-overseas-fabs-a-success
